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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叮噹？』

青明艱難地抬起頭，眼前閃爍著什麼東西。

『咦？』

同時，舌頭輕輕咋舌的聲音傳來。

「嘖嘖嘖，看起來還是個孩子，怎麼落到這步田地成了乞丐呢？」

叮噹。叮噹。

銅錢開始飛來。

「像是在哪裡被打過，這樣下去會不會死掉啊？」

「世道混亂啊，嘖嘖嘖，真是可憐。」

咦？

這是什麼情況……

『啊。』

我是乞丐來著？一時忘了。

在旁人眼中，青明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乞丐。不，連他自己看來都只是個乞丐，而且還是個尚未成年的小乞丐。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，眼眶烏青，血痂乾涸緊貼在臉上的可憐乞丐……

這樣的乞丐就這麼癱倒在鬧市街頭。

「唉，實在是讓人無法袖手旁觀啊。」

「人若是人，就不可能視而不見。若是人。」

四肢尚未完全發育的幼小乞兒，身著破爛的衣衫，渾身沾滿泥土與灰塵，正瀕臨死亡。不只是看起來快要死了，而是真的在走向死亡。

還有比這更完美的乞討方式嗎？

或許正因如此，銅錢不斷叮噹落下。

「嘖嘖。」

「沒見過的乞丐，怎麼會流落到這裡來呢？」

看來這世道還算有些溫情。

正前往市集的人們咂舌之餘，紛紛向他拋下銅錢。看著那一枚枚飛來的銅錢，青明的眼角滑落了澄澈的淚水。

「哭了，哭了，真是可憐啊。」

「拿這些錢去買碗麵吃吧。」

溫情如潮水般湧來。然而，青明流淚的原因，並非因為這份溫情而感動。

『身為大華山派的弟子，我竟然落魄至此，接受施捨。』

究竟是怎麼淪落到這種地步的？

就在幾天前，他還是為了天下命運而與天魔決戰的天下第一劍手。在那之前，他更是縱橫四方、談笑論道的優雅劍客。

可如今，他竟然落魄至此，靠著乞討維生。世事無常也該有個限度吧！

『人活著，怎能不講自尊！』

若是收下這些銅錢，他就真的成為乞丐了。那個曾經是大華山派高潔劍手的他，竟然淪落到要行乞的地步？這絕對不能容忍！

武者，就算刀架在脖子上，也絕不棄守尊嚴！

青明猛然抬起頭，咬緊牙關，放聲怒吼！

「謝謝您！您一定會有福報的，大人！」

自尊心是什麼，能吃嗎？

還是先活下來再說吧。

***

「呃喔喔喔！」

青明拍了拍鼓起的肚子。瘦骨嶙峋的身軀，唯獨肚子凸出，活像一隻蝌蚪。

「自尊心～能當飯吃嗎～活著的乞丐總比死了的武士～強吧。」

或許是因為身體小，消耗得少，效率倒是不錯。

光是從集市買來的三顆饅頭，就已經讓他吃得飽到快撐破肚皮。即便如此，袖子裡還有三枚銅錢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要是以前，這些銅錢就算掉在路上，他也只會視若無睹地走過去。可如今，這幾枚銅錢卻彷彿成了世上最珍貴的寶物。

『沒想到錢竟然這麼重要。』

他記得，每逢月結之日，掌門師兄總是抱著腦袋發愁，而他則站在一旁冷嘲熱諷，說什麼道士不該被財物束縛。現在想來，恨不得回到當時，狠狠揍那張該死的嘴巴一頓。

『真是吃飽了撐著。』

一個連錢都掙不到的傢伙，居然還敢在那裡舞刀弄劍，真是可笑至極。想想掌門師兄得養活那群一無是處的半吊子，簡直心酸得讓人落淚。

總之。

「雖然總算是活下來了。」

青明抓了抓頭髮。

他是毫無計畫地出發了，但現在卻發現，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陝西。

『兩千里路，我還真是想得太簡單了。』

他的思考方式依舊停留在過去。雖然明知道自己換了身體，處境也完全不同了，可要在一夕之間適應新的標準，哪有那麼容易。

以前的他，從武漢趕往陝西，半天之內就能抵達，甚至還有餘裕在華山腳下的酒館暢飲一番。然而現在，光是徒步走到華山，就得拿命去拼。

別說山賊與野獸，就算這些能想辦法應付，飢餓卻是無解的難題。本以為能輕鬆完成的旅程，竟成了攸關生死的艱難征途，一想到這裡，腦袋就亂成一團。

『但也不能悠哉悠哉地一路討飯走到陝西吧。』

青明忍不住使勁抓了抓頭髮。

「我得知道點什麼，才能想出辦法啊！」

若是以前倒還說得過去，可現在已經過了一百年之久。就算說他對這個世界的運轉方式一無所知，也毫不為過。那麼，又能找到什麼方法呢？

「喂！」

即便是普通人，從這裡到陝西也得花上兩個月以上。以這副身體要去華山，就算花上半年也不足為奇。

「喂！」

對於現在恨不得立刻親眼確認華山狀況的青明而言，這實在令人焦急不已。無論如何都得想出個辦法，可現在卻毫無頭緒……。

「喂！臭小子！你是耳朵聾了嗎？」

「嗯？」

青明轉過頭去。

『什麼啊？』

雖然隱約聽到了聲音，但沒想到竟然是在叫自己。畢竟，沒人會特意找個乞丐搭話。

映入視線的，是三個面相凶惡的乞丐正怒視著他。

『真是夠乞丐樣的。』

這輩子似乎總是與乞丐有所牽扯。

「我嗎？」

「我？不是自稱小的，而是我？你這臭小子還真是瘋了啊。」

站在最前面的凶惡乞丐呸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。

「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鑽出來，是誰准你在這裡乞討的。」

討飯也需要得到允許嗎？

「但你好像年紀還小，我就饒你一命吧。但是，你要先放下手上拿的和袖子裡的東西，然後滾蛋。」

袖子裡的東西，應該是指剩下的銅錢。那麼手上的東西……。

青明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。一個吃剩一半且已經冷掉的饅頭。

「……還真是沒良心耶。你們這些臭乞丐。」

竟然要搶這個？這也要？簡直是連跳蚤肝都要拿去熬湯！

「你才臭乞丐！」

乞丐罵乞丐，能罵的就只有臭乞丐這三個字。像這樣的場面，簡直像是在往自己臉上吐口水……啊，能不能別再提乞丐了！

「等一下。」

青明小心地將饅頭放在一旁。

他站起身，伸出雙手來回晃了幾次，然後向前跨出一步，又退後一步，重複了幾次這個動作。

盯著他動作的乞丐們怒目而視。

「你在搞什麼？」

「啊，等一下，馬上就好。」

青明上下揮動手腳幾次，確認之後點了點頭，然後轉過身去。

「雖然還不夠完美，但這點程度大概就可以了吧。」

現在他已經掌握了距離感，也適應了四肢變短的感覺。

所以！

「你們一定會覺得很冤枉吧。但沒辦法，我對乞丐的印象非常不好。」

「……什麼？」

「但還能怎麼辦呢？世事本來就是這樣，不要委屈，乖乖接受吧。」

「這傢伙在說什麼鬼話？」

青明扭了扭脖子。

「啊，作為參考，我這副身體力量還小，可能還沒辦法一擊解決？所以你們可能要多挨幾下了。」

「你這小鬼真是……。」

就在那一瞬間，青明如疾風般衝出，一拳狠狠砸在最前方乞丐的臉上。

啪啊啊啊啊啊！

精準的腳步，完全扭轉的腰部帶動流暢的旋轉，所有力量完美地集中於拳鋒。雖然是孩童的拳頭，打在人臉上竟發出了乾脆的劈砍聲。

撲通。

那名乞丐甚至來不及哼聲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
目睹這一幕，青明全身微微顫抖。

「本大爺是！」

砰啊！

他側身一腳，將另一名乞丐踢飛出去。

「大華山派的梅花劍尊！你們這些臭乞丐啊啊啊啊啊啊！」

這是轉生後積累已久的鬱憤終於爆發的瞬間。

***

「……大人。」

「誰會稱乞丐為大人啊。」

「大乞丐……？」

「想死嗎？」

低頭趴在地上的乞丐們發出哀鳴。

『這傢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？』

『痛得要死了。』

青明制服這些乞丐所花的時間，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。若是尋常孩童能將三名壯年男子擊倒，那確實稱得上驚人，但對青明而言，這樣的結果卻極為淒慘。

『這樣下去遲早得氣病纏身。』

對付這種傢伙，根本不需要內功。以他前世的身體，即便沒有內功，單靠一根手指就能將這些人碾壓成泥。

然而，如今的他，面對這種人卻還得奔跑、躍擊、翻滾。一拳打倒了又爬起來，他足足打了三十八下眼窩，對方才終於哭喊出聲。

『早該這樣狠狠揍那個叫宗八還是趙八的傢伙才對。』

光是想到那傢伙，他就氣得牙癢癢。

若是事先察覺到手腳變得這麼短！若是自己能再多撐一會兒！早就能像伏天虐狗般，把那傢伙痛打一頓了！

雖然當時為了趕往華山，連復仇都來不及就匆忙離開，但總有一天，他會像抓老鼠一樣逮住那個乞丐，讓他付出代價。

「起來。」

「是！」

三個乞丐立刻彈跳而起，滿是污垢的臉頰上滲出冷汗，三人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青明的神色。

『怎麼看都是個連稀飯都吃不上的窮鬼啊。』

『這根本說不通。』

這真是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。

瘦小、孱弱、纖細。

從外表看來，走著走著摔倒了，恐怕就要直接往黃泉路上去。然而，真動起手來，根本就像鬼神一般。他們的拳頭甚至連那名年幼的乞丐衣角都擦不到。

明明看起來既不算快，也不像是力大無窮，但為何會產生這樣的結果，完全無法理解。

「喂。」

「是！」

「請吩咐，大人！不，大乞丐！啊，不是……。」

理解與否又有何重要？思考是多餘的，拳頭才是近在咫尺的法則。重要的是，這名年幼的乞丐的拳頭，讓人痛到鑽心刺骨。

青明環視乞丐們一眼，隨即開口。

「只是問問，你們知道可以快速抵達陝西的方法嗎？」

乞丐們互相看了看，隨後咧嘴一笑。青明望著他們那份自信滿滿的笑容，心中升起一線期待。

「哈哈哈，這還用問？」

「哦？你知道？」

「如果我們知道那種事，還會當乞丐嗎？您真是問錯人了。」

青明滿臉無言地望著乞丐們，深深嘆了一口氣。

錯的並不是這群傢伙。錯的是自己，竟然會淪落到要問乞丐辦法的處境。

「算了，走吧。」

「感謝您！」

「祝您萬壽無疆！」

乞丐們深深彎腰行禮，隨後匆匆轉身逃跑。不，是準備要逃跑。

「等等。」

就在那一瞬間，青明的聲音攔住了他們。

「是？」

「想走可以，但手上拿的，還有袖子裡的東西，先掏出來再走吧。」

「……。」

「如果讓我搜出來，每找到一枚銅錢，就賞你們一拳……不，是十拳。一拳可能還不夠痛吧。」

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，乞丐們一臉認命地摸出衣袋中的銅錢，老老實實地奉上。

「喂，你。」

「是？」

「在我直接扒光你之前，把內褲裡的也掏出來。」

「……。」

乞丐被打劫的場景，實在是慘不忍睹，讓人難以直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