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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怎麼看都像是瘋了吧。』

口七看著青明，臉上帶著凝重的神情。

『是因為被打得神智不清了嗎？』

確實是挨得有點狠。

雖然平時老大打人也不算輕手，但今天似乎是下了決心要狠狠教訓他。即便在伏天打狗也不會這麼狠吧。

平時那些還會想辦法勸老大的人，今天也被他的氣勢壓得完全不敢上前勸阻。所以正常來說，這個時候他應該躺在地上呻吟才對……

「所以我是說，我是乞丐嗎？」

『身體沒問題，但腦袋壞了？』

乞丐居然問自己是不是乞丐。

這樣的情況還真是少見。他今天確實有點不對勁。不，應該說是非常不對勁。

平時這傢伙就有點遊手好閒，早就覺得遲早得好好教訓他一頓。今天不過是運氣不好剛好撞上罷了，平常他也是一樣懶散混日子。就算不是今天，也會有一天被痛打一頓。

乞丐窩裡的鐵則是，如果不能靠自己的手乞討到食物，不是餓死就是被打死。無論是人還是狗，挨了打之後通常都會清醒一陣子，這才是常態。

但眼前的情況顯然不一樣。

「我真的住在這種地方，還是個乞丐？這不可能吧。」

「……你沒眼睛嗎？」

「嗯？」

「光是看看你穿的什麼，認清自己的身份應該不難吧。」

青明低下頭，看見身上穿著的衣服，這件用各種布料拼湊起來的破爛衣服堪堪能稱作衣物，要不是披在他身上，丟在地上也不會有人認得那是衣服，頂多是一堆破布。

一般人到這裡大概也該點頭認命離開了，但青明顯然不會輕易放棄。

「我沒什麼名字嗎？」

口七低聲嘆了一口氣。

「乞丐哪有名字？隨便取個稱呼叫叫就行了。你叫草三。」

「……真像個乞丐的名字。」

你看，這狀況明顯很不正常。

「偏偏是乞丐，這到底什麼倒楣事啊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年齡大概十五、十六？」

「乞丐怎麼知道自己幾歲？」

「說得也是。」

這一切都太奇怪了。

從說話的語氣到舉止行為，全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。要說這是被打到腦袋不清醒後的變化，也未免太過頭了。而且他現在的提問，完全是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。

「那現在是幾年？」

「……活這麼久，還是頭一次見到數年份的乞丐。你該不會是想讓我變成記年份的乞丐吧？」

「真是乞丐得徹底。」

口七抬手揉了揉眼皮。雖然乞丐的日子向來是疲憊和飢餓相伴，但這一刻他感到的疲憊比平時更甚。

「那我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「……你剛才也一直在問啊。」

「你知道天魔嗎？」

口七的臉皺了起來。

「剛才你也在說天魔的事，現在又突然問起天魔幹嘛？」

「先回答我。」

「當然知道。誰不知道天魔啊？那是百年前死去的大魔頭吧。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大魔頭……」

就在那一瞬間，青明猛然撲向口七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。

「天魔死了已經一百年了？一百年？你剛才說一百年？一百年——？」

「……」

看來這傢伙是真的瘋了。

「我都說了，是真的。」

「應該沒有半點謊言吧。」

「我騙你能得到什麼好處？我這個連稀飯都喝不上的人。」

正怒目而視的青明嘴巴微微張了張，隨即露出震驚的神情，鬆開了抓著口七衣領的手。然後，他突然開始用力抓頭，像是陷入了困惑與焦慮之中。

『這傢伙肯定瘋了。』

看著青明的那張臉，口七除了這麼想，別無他法。他似乎魂不守舍，也像是精神錯亂。口七這才第一次發現，原來一個人可以用如此多樣的方式來表現「驚慌」。

「真的是一百年？」

「要我再說一遍嗎？」

「……真是瘋了。」

青明掩飾不住內心的空虛，抬頭看向上方。

他原本以為，若能看到一片藍天，也許能得到些許安慰，然而映入眼簾的只有這破舊黑暗的小屋頂棚，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，陰鬱不堪。

「一百年真的過去了嗎？」

口七終於有些不耐煩，大聲吼道：「你怎麼像八哥一樣老是重複！我說了一百年了！中原武林的決死隊在十萬大山的頂峰和天魔大戰，最終把他斬首的，那場什麼……對了！大山血事，大概就是一百年前的事！」

「……我聽懂了。」

可是，這讓我快瘋了。

青明帶著茫然的神情望向口七。

『如果我只是一個對一切一無所知的乞丐，那還好說。』

剛才狠狠痛扁青明的傢伙，是丐幫中的一位「一結丐」。這就意味著眼前這個傢伙，口七，也是丐幫的一員。

丐幫可是號稱「十萬幫眾」的幫派。

然而，丐幫又不是什麼天下首富，養不起十萬名門徒。丐幫雖然被稱作「最賺錢的幫派」，但資金終究有限。

大多數的幫眾就像口七這樣，都是普通的乞丐。丐幫給了這些乞丐「無結丐」的稱號，算是勉強當他們是門徒。

市井中的乞丐往往比一般的百姓更了解武林的消息。

所以這個消息應該是有一定可信度的。尤其是口七能詳細說出各大門派的結社隊伍曾登上大山的事，基本上就沒什麼好懷疑了。

「呵，真是瘋了。百年啊。」

這是一段足以讓江山變換十次的漫長歲月。

現在，他只能認清現實：自己借用了別人的身體重新降生。

然而……

『既然這樣，至少能不能讓我死後馬上轉生？』

百年過去，認識他的人應該全都死了。當然，不必等這麼久，在大山一戰中，他的許多舊友已經戰死了，但這種情況和現在完全不同。

即使青明是武人，他交往的對象也不可能全是武人。他認識的人中也有商人和百姓。但如今已過百年，他們還活著的可能性幾乎為零。

此刻，他感到自己孤零零地被拋棄在這個世界。

『再怎麼糟糕也不至於這樣吧？那麼華山呢……』

「欸？等一下！華山！」

青明突然猛地站起來大喊，口七則是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，閉上了眼睛。

現在，這種事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了。

「華山！華山怎麼樣了？」

「你在說什麼啊？」

「我問你華山怎麼樣了！」

「華山？」

「對！」

「華山是什麼？」

「……嗯？」

青明睜大了雙眼。

丐幫的乞丐居然不知道華山？

「好了好了，別開玩笑了。我問你華山派現在怎麼樣了。」

「華山派？」

口七歪著頭，這反應讓青明簡直無法相信。

不知道？

不認識？

居然不認識華山派？

「你、你不知道九大門派之一的華山派？你這……」

「九大門派？你在胡說什麼呢。九大門派裡根本就沒有什麼華山派。」

「……沒有？」

「少林、武當、鍾南、點蒼、崆峒、青城、峨嵋、海南、崑崙、丐幫。這就是九大門派啊。」

「海、海南？那群島上的鄉巴佬居然擠進了九大門派？不、不對，這不是重點。華山派被踢出九派了？」

口七低聲嘆了口氣。

『要不要找個醫師來看看。』

看樣子這傢伙是真的瘋了，瘋得不輕。

「華山……華山居然從九大門派裡消失了？行，就算如此！你居然連華山派都不認識？俗話說富家人即使敗落也能撐三年啊！你這丐幫的乞丐居然連華山派都不認識？」

能這樣毫不猶豫地叫眼前人「乞丐」，這麼大的膽子，這傢伙應該不至於餓死，倒是可能被打死。

青明簡直要抓狂了，他一把撲上去抓住口七的肩膀，開始猛搖，口七的頭無力地隨著搖晃左右晃動。

「這有道理嗎？這能說得通嗎！你真的不知道華山派？華山派你不知道？華山？」

「……華山？」

「對！華山！」

口七想了一會兒，皺著眉頭，依然困惑地說道：「好像聽說陝西那邊以前有個這樣的門派。」

青明的眼睛猛地睜大。

「對！沒錯！陝西的華山派。」

「我聽說那裡已經滅亡了？」

「……你說什麼？」

青明的呼吸一滯。

「我不太清楚華山派是不是曾經是九大門派之一，但聽過有個很厲害的叫什麼『華』的門派，因為正魔大戰被打得一乾二淨。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。如果你想知道得更詳細，去問上頭的人吧……」

這到底是在胡說些什麼？華山滅亡了？

華山？華山滅亡了？

「你這乞丐在胡說些什麼鬼話。」

口七微微抬起頭，帶著些許濕潤的眼神望向屋頂。

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，但換來的卻只是謾罵。果然，俗話說黑髮的畜生不能留，真是一點不錯。

「不！我不相信！」

青明猛然推開口七，站了起來。

「我要親自確認！」

看著衝出門去的青明，口七不由得大喊：「喂！如果今天晚上之前沒有好好乞討，老大會把你打死的！別浪費時間，趕快去做事吧！」

然而，青明完全沒理會口七的話，徑直跑了出去。

「……這傢伙今天到底是怎麼了？」

無法理解青明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奇怪，口七滿臉疑惑地搖了搖頭。

***

「……呵。」

失去全部財產的商人臉上大概也是這副模樣吧？

蹲坐在市集一角的青明，臉上浮現著滿滿的空虛感。

最初，他只是覺得，無論無缺門再怎麼認得，也不可能有什麼結果。

如今，在那場被稱為大山血事的戰鬥中，華山的一代弟子和二代弟子全數殞命，門派的勢力可能也因此衰退了。在這種情況下，甚至有可能會被九大門派排擠出去。

然而，無論再怎麼思考，也想不通。曾經威震天下的華山，怎麼可能在短短百年內就淪落到一個乞丐都不認識的門派！乞丐都不認識的門派，這說法真是……太難聽了。

總之，只是這個乞丐不知道而已，其他人或許還是認識華山的。

可是，無論問誰，結果都一樣。

——華山？你是說那座在島上的山嗎？

——華山派？華山上也有門派嗎？

——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門派。

——這個乞丐居然還敢拉住別人的袖子。是找死嗎？

啊。最後那句除外。

無論如何，沒人知道。誰都不知道。

「這說得通嗎？」

華山是什麼樣的門派？

天下雖然有許多劍門，但沒有一個比華山更出名。雖然說要自稱天下最有名的劍門還有些勉強，但與武當、南宮世家並列為天下最有名的三大門派之一，這一點沒有人會提出異議。

可是，居然沒人知道？

「呵……」

這已經是最積極的反應了。

——華山派？好像有聽過這個名字。以前不是很有名的劍門嗎？聽說被天魔打得一敗塗地，徹底垮了？還存在嗎？

徹底垮台？那個華山嗎？

「這是什麼鬼話！」

若說皇宮失火，皇帝穿著內衣逃出來，還更有現實感吧。

華山垮了？華山垮了？

眼前閃過掌門師兄最後的身影。

掌門師兄通常都是面帶微笑、溫和慈祥的樣子，但他倒下時，臉上卻帶著難以形容的詭異表情。

『還好你活下來了。』

如果掌門師兄聽到這個荒唐的消息，恐怕早已吐血而亡。

「不，不可能！」

青明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
「我要親眼去確認！」

不管門派勢力如何衰退，華山可是延續了幾百年的名門。在親眼確認之前，青明無法相信這個事實。

「我要去華山！」

去！確認！

青明的眼神開始燃燒。

這一刻，平靜的江湖即將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