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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姜濟憲是否曾經想過，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運動？

雖然不太清楚。

或許他就只是單純喜歡打造肌肉發達的身材，喜歡那種硬派的形象，於是對肌肉產生了執念吧。

這是白鉉現在才想到的疑問。

白鉉並不是一個熱愛運動的人。

對他來說，運動僅僅是一種為了以演員身份生存下去的手段罷了。

在需要扮演身材健美的角色時，他會鍛煉肌肉；而當需要出演需要增重的角色時，他便會讓身體變得豐滿。

人們稱他為天才，正是因為他走了一條與同齡演員截然不同的路。

與白鉉地位相當的同齡演員，只忙於接下那些帥氣的角色。

然而，他卻不一樣。

對他而言，角色是否具有魅力才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。

他只憑這一點來決定是否接演這個角色。

現在，他之所以保持結實的身材，也是因為將偶像這份工作視作一種角色而已。

畢竟對偶像來說，擁有令人賞心悅目的身材是必須的。

所以，他僅僅是在做維持管理罷了。

然而，姜濟憲對運動的執著卻和一般的偶像截然不同。

『那種程度已經超越了單純的喜歡，更接近於執著。』

讓生活充滿執著的姜濟憲放棄運動，這意味著什麼呢？

看來必須使用獎勵了。

白鉉對成員們說自己要休息一會兒，然後躺在練習室的角落。

接著，他在心裡喊道：『使用獎勵，重返者之眼。』

想法才剛浮現，訊息窗便接連彈出。

這樣的場面，他早已習以為常了。

【您要看哪位怨者的過去？】

白鉉悄悄地睜開眼，望向姜濟憲。

只聽其他成員一疊聲地問。

發生什麼事了嗎？

但姜濟憲只是回答。

沒什麼事。

白鉉心想：『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過去，讓姜濟憲變成這樣。』

與其要求查看幾年前的過去，像這樣直接鎖定原因的方法會更加有效。

白鉉閉上了眼睛。

隨後，和往常一樣，他進入了沉睡。

短短幾分鐘的時間。

在這麼短的時間內，能看到怎樣的過去呢？

白鉉化身為透明人，開始尋找姜濟憲的蹤影。

在某間健身房裡。

想要立刻找到姜濟憲並不容易。就在他快速轉動眼珠搜尋的時候——

——濟憲！你竟然連吊在單槓上都做不到，這怎麼行啊！唉唷，兒子啊！說沒力也未免太沒力了！

有人在呼喚姜濟憲。

於是白鉉也把視線轉向了那裡。

『那孩子真的是姜濟憲？』

看起來像小學生的孩子從單槓上掉下來，滾倒在地。

——呼，呼，呼，爸爸，我好累，我真的快累死了！

——你要是想跟爸爸一樣高，就得多吊單槓。你現在還小，不能做重量訓練，所以至少要持續做伸展運動！我家濟憲的夢想是什麼呀？

——我想像爸爸一樣有超人一般的身材！

——那就得努力運動才行，啊哈哈哈哈，看來我兒子要實現夢想，還有一大段路要走。你何時才會長大到能陪爸爸一起運動呢？

年幼的姜濟憲身形瘦小且嬌弱。

那個自稱是姜濟憲父親的人，和十九歲的姜濟憲外貌極為相似。

唰啦——唰啦——

場景突然轉換。這是過去場景第一次發生變化。

待回過神來時，白鉉發現自己竟身處在一個靈堂內。

白鉉不禁感到困惑不已。

遺照中的主人公，正是姜濟憲的父親。

剛才見到的那個小姜濟憲的模樣，和此刻人在靈堂中的孩子毫無二致。

那個孩子面色平靜，迎接前來弔唁的客人。

連眼淚都流不出來，他只是呆呆地望著遺照，然後向弔唁的客人鞠躬致意。

唰啦——唰啦啦啦——

場景再次發生變化。

白鉉掩飾不住驚訝的心情，又一次尋找姜濟憲。

剛才那個孩子模樣的姜濟憲已經不見了。

映入眼簾的是他熟悉的面容，正是幾天前姜濟憲的樣子。

此刻，姜濟憲正在與某人通話。

——喂，姊姊。我當然記得啊，過幾天就是爸爸的忌日。

——話說你還好吧？每年這時候你不是都很難過嗎？姜濟憲。看到你現在這麼成功，爸爸一定也會很開心的，比現在的繼父還要高興。

——姊姊，別再叫他繼父了，拜託。這樣只會讓媽媽難過。我沒事，真的沒事。倒是姊姊妳才別難過呢，爸爸會難過的。

姜濟憲匆忙結束了通話，隨後拿出錢包，注視著裡面放著的照片。

他看著那張照片，凝視了許久。

同一時間，白鉉重新睜開了眼睛。

他的目光轉向了姜濟憲。

Best Boys 的主舞，姜濟憲。

曾經看起來比誰都堅強的他，如今卻像是濕透的小鳥般蜷縮著。

雖然姜濟憲很專心在跳舞，卻還是顯得脆弱到會讓人聯想到一隻濕透的小鳥。

滿身大汗的姜濟憲引起了白鉉的注意，他走上前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。

「姜濟憲。」

「是，哥。你不是說要休息一下嗎？只休息這點時間就可以了嗎？」

「你，過來一下。」

「什麼？找我嗎？」

因為平時從未遇過這種情況，姜濟憲顯得有些慌張。

白鉉帶著這樣的姜濟憲，離開了練習室。

Best Boys 只有五個人。

這五個人中，沒有誰是不重要的存在。

不哭的人才是有問題的。

白鉉自己也是屬於那種除了演戲外，幾乎無法好好流淚的類型。

正因如此。

他對姜濟憲更加在意。

他不曉得如何安慰人。

所以他從不進行笨拙的安慰。

這就是白鉉的方式。

***

姜濟憲完全不明白白鉉為什麼會這樣做。

「哥，我們現在要去哪裡？」

白鉉將他推進了一輛計程車裡。

「哥！你幹嘛啊！我們到底要去哪裡？」

不久後就是小型演唱會了。

作為主舞的姜濟憲，這次甚至還兼任了副主唱的角色。

他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覺得浪費，只隨便用簡單的食物解決。

可現在白鉉卻將他硬塞進計程車，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。

然後，他開口問道：「喂，你這傢伙，要是看一個每天傻笑著說傻話的人突然死氣沉沉，還整天無精打采的，你覺得團隊的氣氛會變成怎樣？」

「……什麼意思？」

姜濟憲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，完全沒有露出任何破綻。

但此刻，他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下，愣住了，什麼也說不出來。

白鉉看著他，語氣乾脆而直接：「別毀了團隊的氣氛。倒不如去做你想做的事。看著你現在這副模樣，就像一隻拉不出屎還痛苦掙扎的小狗一樣。」

這話顯然語中帶刺。

白鉉從來沒有真正對成員發過火。

白鉉雖然總是帶著冷峻的表情，但他並非毫無情感起伏的人。

正因為如此，成員們才會依賴他。

因為他既不輕易流淚，也不輕易大笑，卻是唯一一個能夠準確判斷情況的人。

正在猶豫的姜濟憲開口問道：「這樣下去，哥和我都會被公司罵的吧。」

「張組長那邊我會解釋清楚的，現在不管你想去哪裡，都先把心情放鬆一下。你打算連小型演唱會都毀掉嗎？」

聽到毀掉這二字，姜濟憲才像是被驚醒了一樣。

他用細如蚊鳴的聲音對計程車司機說出了目的地：「請請載我們去……寧靜靈骨塔。」

「好嘞，沒問題。不過啊，哎呦，車內這氣氛可真有點緊張啊。咦？再看看，你們兩位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啊？」

計程車司機一眼就認出了他們。

白鉉代替姜濟憲，露出燦爛的笑容回應司機：「哈哈，您好，謝謝您認出我們。我們是 Best Boys，能搭乘您的車真的很感謝。」

「對！對！偶像就是我！就是那個節目裡得冠軍的小夥子們吧！我孫女可喜歡那個節目了！親眼見到你們真是太高興了，你們可真帥啊！很高興見到你們！」

白鉉的表情與剛才截然不同，他和司機熱切地聊了起來。

「這位朋友身體有點不舒服，所以表情看起來不太好，還請您多多包涵。」

「是嗎？哎呀，哎呀。是不是因為最近行程很多，忙得不可開交啊？」

「可能是有點過勞了吧。多虧了有像您這樣的好人為我加油。最近真的過得很幸福，活動也很順利。請幫我向您的孫女說聲謝謝。」

在大約四十五分鐘的時間裡，白鉉一直沒有停止交談。

也因此，姜濟憲得以呆呆地看著窗外。

白鉉並沒有問。

沒有問他為什麼要去靈骨塔，他只是安靜地陪在身旁。

但說來奇怪，卻讓姜濟憲感到了一種安心感。

是因為白鉉幫忙擋住了計程車司機的關心嗎？

不知道。

姜濟憲只是用一雙空洞的眼神凝視著窗外。

不久後，計程車停了下來。

「到了，你們為什麼要在這裡下車？是誰過世了嗎？」

白鉉迅速付了錢後，展開燦爛的笑容。

「不是啦，我在附近有約。總之，非常感謝！祝您長命百歲！」

「噗呵呵呵！我一定會和我孫女一起支持你的！真是少見的好青年啊！」

白鉉一直保持著微笑，下了計程車。

轟嗡——

計程車離開後，白鉉拉低了帽子。

隨後，他將一頂棒球帽也遞給了姜濟憲。

甚至還拿出一個口罩，遞了過去。

剛才還在微笑的白鉉，神情瞬間變得冷峻起來。

每次看到他這樣，總讓人感到驚訝。

在粉絲面前，他是全世界最善良的天使。

但在私底下，卻像是刀槍不入、如鋼鐵般冷酷的人。

儘管姜濟憲的目光中透著複雜的情緒，白鉉卻絲毫不在意，只是指了指靈骨塔。

「不進去嗎？」

「……進去。」

兩人一語不發地走進了建築物內。

這是姜濟憲從小就常來的地方。

這裡有姜濟憲這一生最尊敬的人。

他的父親長眠於此。

『結果在爸爸忌日的這天，我還是來了呢。』

他當練習生時，就算再晚都會過來。

因此，他能在成員面前隱藏自己的悲傷情緒。

然而，出道後，他的情況卻大不相同了。

自從比賽結束後，Best Boys 獲得了大眾的高度喜愛。

收到越多的愛，必須放棄的東西也就越多。

為什麼在練習生時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呢？

忙到無法顧及父親忌日的情況竟然真的發生了。雖然想著，天上的父親應該也能理解吧，並且咬牙堅持了下來。

『結果還是露出了破綻，給團隊添了麻煩。』

姜濟憲很快站到了靈骨塔中父親的靈位前。

姜永錫。

他的父親名字刻在骨灰罈上，四周還裝飾著家族照片。

以及似乎是在幾個小時前，姊姊放下的一束花。

他呆呆地凝視著這一切。

自父親過世後，姜濟憲從未因為父親的事流過眼淚。

或許是因為母親和姐姐每日總是以淚洗面，他才認為自己不能哭吧。

父親從他小時候起總是這樣說。

——濟憲，要是爸爸不在了，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家之主。濟憲，你得保護好姊姊和媽媽。還要成為一個強大的男人。知道了嗎？

這句話為什麼一直在腦海裡打轉呢？

這句話成了姜濟憲的使命。

得變強大。

不能讓媽媽和姊姊擔心。

為了守護她們，得多賺點錢。

所有理由都讓他無法哭泣。

並不是不想哭。

只是，無法哭出來。

白鉉正陪著姜濟憲一起看著他所凝視的骨灰罈。

如果是別人的話，應該會問吧？

問是誰過世了。

但是直到現在，居然一句話也沒說，讓他無論怎麼想，都覺得白鉉真的是個特別的人。

『幸好他是那樣的人。』

如果是和其他成員一起來，現在這樣的場景應該無法出現。

如果看到為自己哭泣的成員們，反而會安慰他們吧？

明明自己不開心，卻還得說自己沒事。

『幸好是和哥來的。』

姜濟憲望著父親的照片，已經過了三十多分鐘。

母親在父親過世後再婚了。

新繼父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。事實上，他一直像對待親生子女一樣，疼愛並愛護著姊姊和自己。

然後，母親又生了個孩子。

在那之後，情況稍微有了一些改變。

其實母親和繼父的態度並沒有變化。

儘管如此，姜濟憲還是不得不在其中小心翼翼。

『或許這是我喜歡宿舍生活的理由吧。雖然如果這樣說，媽媽和姐姐聽了會難過。』

雖然愛著家人，但家裡卻比不上外面的世界來得輕鬆。

繼父是個好人，但並不是一個具有經濟實力的人。

因此，才讓他變得焦慮起來。

現在，Best Boys 正處於上升期。如果這時不好好把握機會，將來可能再也無法浮出水面。

——你得保護好姊姊和媽媽。

壓力最終帶來了不幸。

在能夠成功的希望中，為何必須先品嚐到挫敗感呢？

在他無法從各種思緒中掙脫的時候，白鉉開口了。

「你爸真帥啊。」

「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爸爸？」

「當然，怎麼會不知道。照片裡有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。」

「長得很像嗎？和我？」

「有眼睛的人應該都看得出來吧。就像是 Ctrl C、Ctrl V 那麼像。」

噗哧。

姜濟憲第一次笑了。

白鉉雖然看到姜濟憲的悲傷，卻沒有選擇和他一起感到悲傷。

他轉過頭來，凝視著姜濟憲。

仍然是那樣僵硬而乾澀的眼神。

他開口了。

「我的爸爸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，所以我連他的長相也記不清楚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父親的忌日我不知道，父親的生日我不知道，父親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。因為母親從來沒告訴過我。」

「……」

白鉉沒有問他父親的事。

相反的，他開始說起自己的父親。

「我聽媽媽說，他是個好人。但據我所知，他在我媽一懷上我時就拋棄了她。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好人呢？」

這是白鉉第一次說起這些事情。

「不過，說實話，就算他是不合格的父親，我偶而還是會想他。雖然他拋棄了我和我媽，但知道他已經離開人世後，我卻感到莫名地不捨和想念。所以我也曾經想過要不要死掉。」

很奇怪。

白鉉只是講了自己父親的事情而已。

但是呢。

「姜濟憲，你幹嘛啊？你哭什麼？怎麼突然就哭了？」

姜濟憲不自覺地開始流淚。

眼淚止不住地流下。

真的很奇怪，心中積壓的抑鬱感竟一點一滴地開始融化了。

「喂！你哭得安靜一點！大家都在看啊！」

白鉉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，將他的嘴巴捂住。

***

白鉉捂住了姜濟憲的嘴巴，拉著他走到外面。

就在那時。

【金書生開始連接！】

【金書生眼眶泛紅！】

【金書生感動的表情！】

【真是的，這種東西也要報告，該死的訊息窗！】

【咳，咳！總之，今天的事情相當感人。】

【金書生額外公開怨者的願望清單。】

【您和姜濟憲的鏈結加深了！】

呃嗯？

白鉉呆呆地盯著訊息窗看。

這根本是無心插柳柳成蔭。(註1)

這是長久以來，怨者們的願望清單首次被新增的時刻。

註1：其實在翻「이러려고 벌인 일은 아니었는데. 」這一句時，我也猶豫了很久，因為這句話翻過來大概的意思「我並不是為了這個結果才做的」或「這並不是我預期的結果」，但是在遇上本話標題「이러려고」時，就覺得這句話要拆哪些字來當標題都有點彆扭，所以後來才決定這麼翻，然後把本話標題改成「無心插柳」，諸位看看就好，這也算是一種個人喜好所致了。